安永《2022年中国海外投资概览》评析

王思瑶

2月16日，安永（Ernst & Young）在京发布《2022年中国海外投资概览》，对中国2022年对外投资情况进行了概述。这是中国2023年第一份由专业机构发布的对外投资报告。据笔者观察，随后美国中国商会、中国商务部亦会发表各自调查和整理的投资报告。

2022年是中国内外经济极为特殊并具有挑战性的一年。疫情在不同省份呈现点状、片状爆发，要素跨国流通严重受阻，国内企业面临发展和存续压力，海外投资（包括工程承包）面临巨大困难，收并购数量严重下降。但中国在部分领域仍保持增长，这是中国经济韧性的表现之一。

安永着重从总量、金额、区域等细分方向进行分析，概览的基本情况如下：

中国全行业对外直接投资1465亿美元，较去年同期增长0.9%；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1168.5亿美元，同比增长2.8%，其中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非金融类直接投资209.7亿美元，同比增长3.3%，占同期总额的17.9%，主要投向东盟国家、巴基斯坦、阿联酋、塞尔维亚和孟加拉国。去年海外并购金额创历史新低，但部分地区和行业交易活跃度有所回升。2022年，中企宣布的海外并购总额仅为287.4亿美元，创历史新低，同比下降52%，且大额交易大幅减少；宣布交易数量为507宗，同比减少6%。2022年，中企对外承包工程新签合同额2530.7亿美元，同比下降2.1%，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新签合同额1296.2亿美元，同比下降3%，占同期总额的51.2%。

按行业和数量看。前三大热门行业为TMT、医疗与生命科学以及房地产、酒店与建造行业，占总额比例达55%；采矿与金属业为本年唯一交易金额录得增长的行业，同比增加33%，达35.2亿美元，主要集中在锂矿开采、金矿运营等；此外，医疗与生命科学行业并购占比进一步提升至15%，创历史新高。按交易数量计，前三大热门行业为TMT、先进制造与运输以及医疗与生命科学，占总量的一半。多个行业均录得同比增长，交易活跃度有所回升，其中采矿与金属业同比增幅最大，达111%，房地产、酒店与建造业（38%）、先进制造与运输业（20%）及消费品（17%）等行业也录得不同程度的增长。

从区域角度看。亚洲：中企宣布的并购金额为107.5亿美元，同比下降61%；宣布的交易数量达171宗，同比增加4%，交易金额与数量均位列第一，分别占总额的37%和34%。在最受中企青睐的前十大目的地中，有四个来自亚洲，分别为新加坡、日本、韩国和印度尼西亚，四国占中企在亚洲宣布的并购金额的近八成。欧洲：中企宣布的并购金额为75.5亿美元，同比下降52%；宣布的交易数量170宗，同比增加6%。因为个别大型交易，荷兰为中企投资金额最高的国家，然而按交易数量计，英国和德国则更为热门，两国交易数量占中企在欧洲并购总量的42%。TMT为欧洲交易金额最大的行业，宣布的并购金额占中企对欧洲投资总额的45%。北美洲：中企宣布的并购金额为63.2亿美元，同比减少33%；宣布的交易数量82宗，同比减少42%，并购金额和数量均继续创历史新低。然而作为2022年中企在北美洲并购额最大的两个行业——医疗与生命科学和先进制造与运输行业，并购额均创近四年来新高，且分别录得42%和178%的逆势增长，合计占北美洲并购总额的76%；按交易数量计，医疗与生命科学行业继续保持最热门并购行业，占比进一步提升至33%。拉丁美洲：中企宣布的并购金额为16.3亿美元，同比减少27%；宣布的交易数量26宗，同比增加44%。阿根廷为最主要的投资目的地，主要由于一笔投向该国采矿与金属行业的大额交易。大洋洲：中企宣布的并购金额为14.3亿美元，同比减少41%，澳大利亚为最主要的投资目的地，主要投向消费品行业；宣布的交易数量45宗，同比增加50%，其中采矿与金属行业以及消费品行业的交易数量增加较多。非洲：中企宣布的并购金额为10.6亿美元，同比减少46%；宣布的交易数量13宗，同比减少43%，主要投向采矿与金属行业，主要投资目的地为津巴布韦和刚果民主共和国。

从国别看。最受中企欢迎的十大目的地中，有四个录得逆势增长，分别是日本、澳大利亚、法国和阿根廷；按数量计，除北美洲和非洲大幅下降外，其他大洲交易数量均录得上涨，交易活跃度有所回升。2022年中国对美直接投资是62.4亿美元，相比2021年的78.7亿美元，增长率是-21%；对法国的并购额是10.6亿美元，相比2021年的1.2亿美元，增长了863%。此外对阿根廷和日本的并购均出现较大幅度增长，但均少于30亿美元。在交易宗数上，以对美并购全年录得72宗（公开数据）交易数量，这是国别统计中最高的数字，随后是英国、澳大利亚、日本等。

2022年，中企宣布的海外并购总额为287.4亿美元，同比下降52%，创历史新低。一方面，受全球经济及中国疫情政策影响，中企海外并购继续保持审慎；另一方面，未披露金额的交易占比也有所上升，对交易金额统计有所影响；2022年中企宣布的海外并购交易数量为507宗，同比减少6%，部分地区和行业交易数量录得上涨，交易活跃度较去年有所回升。报告表明，中国的投资在行业与地理安排上出现了较为显著的变化。安永认为，中企在2022年尽管面临众多挑战，但海外新签项目仍硕果累累，如在交通基础设施领域签下了沙特未来新城隧道和沙特麦地那隧道项目以及坦桑尼亚中央线标准轨铁路项目等，在能源和电力项目领域中标阿根廷国家天然气管道项目、安哥拉输变电项目、乌兹别克斯坦最大风电单体项目以及沙特光伏电站项目等，其他还包括沙特社会住房等重大项目。

安永作为全球顶级咨询机构之一，出具的报告集中于现象总结，较少涉因果和预测分析，但报告仍具有其权威性。综合看，中国2022年海外投资存在以下几个特征。第一，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出现了全面收缩，且幅度比较大，反映了中国经济走弱以及全球投资市场萎靡的现实。第二，中美“脱钩”真实地在发生。从直接投资面可以很直观地反映出中美经济关联的走弱，而完成的投资主要涉及中国市场实际需要的产业，如生物医药、先进制造等。从投资总量比较看，美国依然是中国对外投资的核心对象国。中企对日本、法国的投资，尽管增量大，但依然维持较低流动性，难以同对美投资匹敌。第三，中国突出对矿业收购，尤其是锂矿等新能源要素的指向明显。这表现在对南美、非洲和澳大利亚的矿业投资上。第四，中国对外承包工程经历了相当艰难的一年，其中“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是经营重点，主要是基础设施建设承包施工。

客观看，安永是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中较关注中国对外投资的机构。从2022年5月11日开始，安永在官网上发布“海外并购持续低迷，绿地投资呈增加趋势——安永发布《2022年一季度中国海外投资概览》”起，即分季度较密集地关注中国对外投资事务。作为全年报告的终极版本，这一报告自然有其分量。通过报告，人们可以很直观地看到在疫情严重干扰以及弱全球化之下，中国对外投资的转向和弱化。亚洲持续成为中国对外投资的重点，而收购项目与行业越发走向普通，军民两用产业以及先进技术产业的收购基本没有记录，中国对关键原料和矿物的收购并购倾向明显。中国在欧美等发达经济体的投资下调了三成以上。这表明，中国同发达工业经济体的经济关联确实在走弱，美欧主导的全球化以及中国参与的方式，正在发生不同于以往的改变。

微观层面看，报告中的一些表述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比如把宏观不可预知的跨国风险均归类为“地缘政治”，这可能是咨询行业普遍选择的行话。在分析欧洲部分中，报告较为准确地谈及“需要密切关注地缘政治冲突带来的进一步风险”，这在乌克兰与俄罗斯的战争冲突环境下是准确的表述，但在北美部分依然称“短期内中企对北美洲投资最大的制约因素仍为中美地缘政治因素”，这一表述从国际关系专业角度看，就比较欠妥。因为中美在直接投资领域的冲突并非与地缘政治有直接关联，地缘政治最多是一种中间变量。《外国投资风险评估现代化法案》（FIRRMA）实施后，美国政府更多地采取单方面内政安排和政治动员，即严格安全审查，排挤中国在军民两用产业上的收购，以及靠近美国军事基地或参与美国国家实验室等的投资。中美地缘政治因素目前主要指代的东西包括台海、南海、印太、IPMDA海洋监视系统等，同投资存在明显的边界。对此，国际政治经济学专业表述应该是“短期内中企对北美洲投资最大的制约因素是美国不断升级的外资安全审查以及由此倍增的收并购政治风险”。

参考资料：《2022年中国海外投资概览》，https://assets.ey.com/content/da ... 2022-bilingual.pdf.

王思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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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ey.com/zh_cn/china-o ... -investment-of-2022